美术馆课堂回顾|何岸带你看“万物与虚无——迈克尔·查莱赫斯基个展”

美术馆课堂系列公共教育活动旨在为美院师生及艺术爱好者提供一个由艺术家、策展人、设计师、各领域学者、美院师生共同经营创造的泛学习平台。不同专业对艺术的洞见将以讲座及活动回顾、跨界导览、美术馆剧场等跨领域形式出现,希望为大家带来多元多感官的学习体验。


这次美术馆课堂我们邀请到了艺术家何岸为大家分享他对“万物与虚无——迈克尔·查莱赫斯基个展”展览的理解。本次美术馆课堂特派记者为艺术与人文学院的郭羽纯同学。


导览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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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迈克尔·查莱赫斯基

迈克尔是在美国长大的东欧的艺术家,有斯拉夫人的身份背景,这个成长背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身份和背景原来我是不太强调,因为作为艺术家,我自身的观点是:艺术是无国界的、超越民族的。但后来随着时间的增长,我发现身份和国际关系在艺术里还是一个很关键的体现。在迈克尔身上则体现于他在对道教的一些选择上可能跟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迈克尔·查莱赫斯基,《万物与虚无》,尺寸可变,运输托盘、钢管、钢丝及硬件,2019

迈克尔让我感兴趣的有两个方面,一是他的动手制作能力。他的每一个作品都是自己搜集材料和拼装,并不是由工厂代加工,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一点点完善着去做。在这几个作品里,他在用东方的符号做一个转换,利用自身西方背景和斯拉夫人的身份去生成一个关系来转换到他的西方的背景里面。而我作为一个艺术家,在看他作品的时候会刻意抛弃掉他的学术和自我叙述,我更强调其特有的逻辑,再根据我自己的看法去做一个判断。

《万物与虚无》展览现场

道教中的卦象符号与生成

在这里需要介绍一下道教中卦象生成符号的原因。中国道教最早的发源于诸子百家中的道家。对于六爻、八卦、太极等符号,大家可能会觉得很神秘,而这也是我们在讨论东西方区别的时候经常会讨论到的。在本次简短的导览中很难去讲太过复杂的政治、以及生产力话语等,只能相对简单地说世界上所有的宗教,他们不同的核心在于宗教中心点的冲突。

《地球》,117 x 114 cm,改装托盘及酚醛胶夹板,2019;《水·火》,114 x 112 cm,改装托盘及酚醛胶夹板,2019(从左到右)

卦象在生成的时候,其实是八卦的一横或者两点中间把横断掉的符号,但它们在表现阴阳关系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简单。在最早期的时候,它既跟宗教有关,也跟另一个因素——河流有关。在早期,东方人类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产生六爻这个关系?其一是因为有河流的发展,当时河流泛滥,每泛滥一次不仅带来了摧残,也带来了丰收。因此他们用结绳记事的方式去记录,由此发现了河流泛滥的规律,再后来通过对照太阳和月亮的运动轨迹去进行计算,而这种计算就形成了最早期的朴素计算关系。计算关系按照中国的方式来讲其实是一个阴和阳的关系,后来的生物化学或多或少与古代的数学有关。它是为了计算另一虚拟空间的一个确定关系、一个个政治信仰之间的距离以及神明与政治信仰空间的距离,这同时也带来了内心的距离。而位于东方的中国和西方确实不太一样,西方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古埃及,而对于中国来说,他们每一次的发展开合都被定位成阴和阳的结合,这样一来便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阴阳观念。

《数字零》,69 x 117 cm,改装木材及酚醛胶夹板,2019

当代人和古人对于性的观念是不一样的。64卦里断掉的那一部分的代表女性,断掉的部分是防止其有一个结合。虚拟的部分和去掉的部分正好形成天地交赋最为基础的结合,即阳,代表“他”、“天”的意思。而断的部分,代表“地”和“她”这两个符号代表天和地的短线合在一起,刚好有男女交合的意思,而这又是整个生命繁衍的最根本的一个物的形式。当我们把其符号化,并靠一定算法计算过后,便形成了我们现在所说的“生生不息”。

迈克尔·查莱赫斯基在制作作品,视频截图

手作、“拾得物”与阴阳

迈克尔作品里选用木头来作为创作材料。木头,它是阴阳的一个根基。我们人的生长和树木一样,人死亡后回归大地,因而树、木头以及土地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五行关系里的相克相生也并不是只代表伤害,也代表了相互的获取和扶持。木头在中国古代是跟我们人最亲近的一个载体,是与自然界最亲近的载体。他选用木头作为媒材,其实也是选用了“拾得物”的概念。人类所有随意丢弃的物品实际上都是社会生产的产品,而这一相对应着我们甩不掉的艺术形态,这其实也是代表着社会批量生产的一部分。所以“拾得”就显得尤为重要,迈克尔在制作的时候运用了我们日常运输中常用的包装箱木板,这次的作品用的材料是一个电梯包装箱的木头。


迈克尔·查莱赫斯基作品(放大版局部之一)

还有一个艺术家本身没有意识到的事,他的作品是依靠“手”作。手作在制作的时候要求用手去触摸、去感知、去拼装,这强调着触觉、强调味觉。手作原本是早期中国中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因为这是来源于自然的,有树木的味道。但有了“拾得物”之后,散发的味道就变了,里面混合着几种不同的内容,其中最为强调的是为工业服务以及原有的自然内容的混杂。


迈克尔·查莱赫斯基作品(放大版局部之二)

当迈克尔在创作的时候,这两者的混合也会统一在他的制作物里。二者串联起来后,就像发电站的某个能量场一样。东方关于阴阳、关于生命循环的探索也带出了迈克尔作品中的矛盾空间,这与我们大脑中的虚拟空间相映照。我们人的存在也有几种关系,一个是先验的具体存在,一个是生活中的现实经验存在。这两种“存在”在哲学上都是真实的,没有所谓的虚假,其区别只不过是一个经验前一个经验后。对于生命的历程,迈克尔采用“莫比乌斯环”的形式去表示,而这天然就带有东方的神秘学和阴阳交换两个概念——即当我们认定其是向阳一面的时候,将另一面折过来,向阳的一面便倒向阴的一面,这就是阴阳互相交替;但同时它们又属于同一个物体结构,因而我们无法用一个固定的空间概念来归纳。

《环》,尺寸可变,改装路障,2019

而对于制造“莫比乌斯环”的“拾得物”这正好是一个拆解机构的动作。迈克尔将“拾得物”放在莫比乌斯环里面,使其形成一个对权力、制度以及整个社会的分解。外形类似平行四边形、梯形的结构,使得作品空间更加充满动感,它能够让循环往复的矛盾空间在一个大的外形空间下挤压,并因此带动整个地平面部分。而且,这种造型能够增加结构本身的不稳定性,这恰恰是迈克尔想要表达的。在另一方面,迈克尔基本上只会用到古代中国对于阴阳概念的两方面:一是阴与阳的关系,二是黑与白的色彩关系。黑白在当时是属于吉祥的颜色,这时候所讲的色彩只是理论层面上的关系而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审美上的关系。

《黄·和谐》,137 x 99 cm,改装托盘及酚醛胶夹板,2019;《想想看》,122 x 74 cm,改装木材及酚醛胶夹板,2019;《红·共生》,132 x 102 cm,改装托盘及酚醛胶夹板,2019(从左到右)


“雷地豫”

对于卦象,其实展板上的标签翻译是有问题的。比如这一卦象(《黄·和谐》)应佳作“雷地豫”3到断掉的部分通过大地,上面的一横两竖朝向中间的便是大地的分界线。它往天空震荡的方向一直向上走,这叫“平地一声雷”,也叫做“雷地豫”这也是64卦中我们作为道士最喜欢的卦象,它是一条青龙,浑然充满着力量;再往高处走的时候,它便把自己的力量悬置于空中了,而后会通过打一个雷让万物知道它所拥有的力量。所以翻译成“黄和和谐”,其实是并不准确的。

“圆”

很多人认为中国古代有一种“和谐”的意味在里面,这是源于我们对“圆”的追求。而迈克尔的作品(例如作品《想想看》)里是没有真正的“圆”的,其所有表达都是在“方中求圆”,这也许与他选择的制作材料——木头有关。

“火天大有”

这个卦象是“火天大有”(《火·共生》),代表着男性与天。中间这块断裂再用一个阴阳结合起来,便相对着“天上地下”,恰好形成阴阳互补的关系,所以这个又叫做“火天大有”古代中国在解释自然界的时候有一个意象,叫做“举火烧天”,即在朝霞满天的时候手里取一个火把,用手中的火把去呼应朝霞满天,火焰之大则代表着你所有美好的想法,天与地都会帮着你实现。


《蛇与梯》,尺寸可变,改装路障,2019

“序列”

这一作品实际上是属于极少主义背景下的序列感空间,迈克尔在这空间里制造出像台阶一样可以进出的转折空间,由此来说明东方与西方的空间的不同。西方的空间在我们理解上更多是属于可以居住的、实体可以触摸到的空间;而东方的空间则更多是是一种虚拟的、有着丰富内涵的想象。在这个作品里,迈克尔将东西方的空间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既可以触摸的,又颇具实在性的“东方空间”——这时候的东方空间并不只存在于想象里,这完全可以是一种类似西方空间语境下的几何体。迈克尔利用极少主义的语言关系来分解掉内部和外部、左边和右边的空间结构,中间断掉的部分属于“白墙”的空间,那部分与竖条的空间相互呼应着,整体的空间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动态关系。这种动态与呼应思维的形成其实与东方的影响有关,而其所使用的材料也直接指向这个社会。画面中“切割的痕迹”,特别是在“白”中切割的一些痕迹也提示着我们艺术家的西方背景,这些由痕迹组成的卦象实则也是西方式的真实空间存在。但对于迈克尔本人来说,他还是很努力地去用东方神秘学的概念去诠释作为“人”的一个基础用法。

“楼梯”

东西方中把梯子神秘化的传说故事有很多,梯子既可以代表着连接横向的空间,可以代表连接纵向的。梯子永远是一个可以靠单一的形式,通过不停地叠加把人送到一个高空,就像和0与1一样。一方面梯子它又可以很简单,但另一方面,梯子能够达到的效果又和我们人类做复杂空间想象处理的时候很像。在这个作品里,迈克尔用木头来提示我们他对于东方空间的运用,又暗示我们一个西方式的矛盾空间。他把梯子镶嵌到一个黑色平面里,但这些结构线又表明着迈克尔自身对于结构性空间美感的不懈追求。而当下人类在计算虚拟空间的时候实际上有一种东方对于空间向往的含义在里头,其也可以用来替代我们对于东方的历史性理解。这里的黑色和我们闭上眼睛后想象的梦境一般,和乾卦打开后“天”卦的无尽戛然而止非常类似。


这幅作品除了整个黑白的运用关系,整一画面的连接感处理得十分到位,它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比作知识网络中全新的“电脑思维”。一整块画面被分割完后,又将关系推向边缘,用边缘去暗示另一个边缘,这样便连接上了另一系统,把大型的关系提升到了另一空间。这就像迈克尔对于阴阳的处理一样,这里阴的部分采用了一个抽屉一样虚空的形式,而阳的部分则充盈实在,这就达到了心理空间上的一种奇妙需要。


《万界交错1》,145 x 104 cm,改装木材及酚醛胶夹板,2019

迈克尔的作品总体来讲是对实有物的改变,其间又掺夹着东方阴阳与黑白交换的意味。它既有结构上的典型性,又有西方结构主义审美的概念。并且,对于制作过程中带来的实体触摸就像我们对阴阳触摸一样,具有类似的心理空间距离感,而这就使得作品的整体关系显得十分的统一与和谐。就像DNA的序列排序一样,迈克尔的作品也像一个有序的集合组织,按照一定的秩序排列起来,与生命的井然有序有异曲同工之处。以及他把自己在西方受到的教育传统和东方的神秘主义结合起来,在二者中融入自己对于社会和人本身生命体的思考,但这又与其他有着同样“异国风情”的艺术家有些不一样,兴许这一特点得益于其斯拉夫人的身份。

《万物与虚无》导览现场

提问环节

提问一:何老师你好,我想问问对于这个处于封闭系统内的作品(即作品《环》,以下所说的“莫比乌斯环”对应的作品),如果没有外部做工,最后所有的元素必然是旧伤,并会不断的增加所有的元素,最终会停止反应。那么,在这个结构中,其实是达到了各个元素有冲突的但互相之间完全不再产生交流的情况,这就像是由莫比乌斯环带出的第二定律一样,可以这样理解吗?


何岸:第二定律对于艺术家来说目前是一个比较时髦的文本,对于此我只是大致了解但并未有很深入的研究。我在这里尝试做一个回答:我们在了解艺术家的时候,必须抛去一定的认知。比如我知道迈克尔对于道教十分感兴趣,他非常急迫地想知道道家在说些什么。而对于我来说,我恰好有这部分的知识背景,所以我可以和你解释为什么展品的标签存在一定的翻译错误。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在理解文本的要求上基本是“西化”的状态,特别是以包豪斯以后的体系为主。我们的理解程度和能力上和在西方背景下生活的人必定存在着一定距离,比如我们对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理解。其次,我们的教育缺乏人类学、社会学的分析训练。如果我们有人类学知识背景,那么我们在这个框架下的认知便不会过于的单一,但目前这个情况,我们只能通过西方“样式主义”来做一个理解。相信您在这次的观展中是可以体会到迈克尔将东方符号神秘学嵌入到政治、社会以及对生命的理解中的。


《万物与虚无》导览嘉宾艺术家何岸

提问二:何老师你好,我想知道这个艺术家他与东方的渊源的起点在哪?在他的生命经验中为什么会想要做这样的作品?


何岸:这得从艺术家身份说起。迈克尔的父母是从东欧移民到美国的,所以迈克尔是在美国长大,又有南斯拉夫的身份的。这种身份下的第1代人、第2代人甚至第3代人、第4代人,总有一代人会去追寻自己的身份密码。如果从他斯拉夫人的身份背景上寻找的话,迈克尔跟东方,特别是东方政治空间的连接是比较紧密的。我当时也有问过艺术家,他回答说他认为我们的国家有点像他原来的国家。其实这种身份背景的关系,和我们读书的时候去到国外留学很相似,都会对自己原本族群和身份进行一个思索与探讨。

另一方面,老子的《道德经》曾经有段时间在欧洲和美国特别流行。迈克尔接触到的东方思想,其起源是否是通过某一翻译过去的著作这就不得而知了。我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所以不能过度猜想。追溯史学史,当时是海德格尔把老子介绍到西方,他按照自己的哲学体系去介绍老子。所以老子的思想从根本来说是基于西方的哲学思维来被当时人所知。海德格尔那时其实是想找寻一个新的方向,用一种别样的新鲜血液去证实自身的哲学体系。所以我们不能够说因为海德格尔介绍了老子,也许艺术家刚好看过这一著作,所以这就成了他的东方渊源起点,这二者不是一回事。我们说西方介绍东方的思想,这属于学术研究的线索脉络;具体东方怎么进入到西方视野,实际上在这个时代还有另一条线索——就是通过网络。艺术家可能会在网上直接找到一个有关东方的PDF文件,比如说《易经》的电子书。还有一点,现在市面上的《易经》,即所谓后来文人做的解释,包括对卦象的研究,是将其社会历史化、社会伦理化的阐释。但实际上道家不是这样的,道家是把卦象还原成一个图景,就像我刚刚在介绍展品时候一样,“火天大有”是一个人面对晚霞,举着火把跟之呼应的宏伟场景。但如果你没有这种想象力,只是回到对词语与物的解释,这样理解是行不通的。所以我说,这个艺术家创作时做选择的时候是知道中国卦象的含义的,否则他不会运用这几个卦象,比如“雷地豫”火天大有”它们是说火雷噬嗑,这些都是极好的卦。

所以要说明的是,我认为这位艺术家是真的在自觉地了解卦象。就算在中国,中国人自身对于《易经》其实也有很多误解。但他作为一个外国人,可以更直接地去体悟其中的卦象,他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在里面。在中国,如果你要讲清楚卦象的含义,你会发现大家的头脑里有很多的陈规和杂念,有很多已有的、定型的意识形态,比如说我们的社会伦理,它已经被自然阉割了。我们固有的惯性思维会主导并且阻碍我们真正地进入语境去接触和理解。所以我对迈克尔真的理解我们前人创造出的卦象这件事是比较吃惊的,这原是属于我们自己的符号,我们才更需要去理解。但对于很多中国人,或者说中国艺术家们,都很难达到他理解的程度。这也是我在这个展览里所强调的比较有意思的成分,我想让学生们看看一个西方人是怎么理解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我并不是说东方和西方谁更伟大,我丝毫没有贬低二者其中之一的意味,它们都很伟大。但就在这一点上,如果东西方有一个重合,或者某一方来作出一点努力,我想我们可以对我们自己所拥有的符号化传统有一个更为通彻的理解。但就目前为止来看,还是迈克尔这样的西方人做得比较好,而这也是当下我们作为中国人不得不去警惕一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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