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馆开始,吴馆便很热情地亲自带我们参观镇海楼。馆内遴选了几个关键历史节点,如秦汉时期南越国的建立、南北朝时宗教在广州的兴起、唐宋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明清时期广州的商贸发展等,并且,针对每一个历史节点,馆方都精心挑选了与之相对应的、具有极高代表性的文物进行展示。整个展览巧妙地以时间为线索,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历史长卷,生动而清晰地呈现出广州从远古时期一路走来,历经无数风雨沧桑,直至近现代的完整历史演进过程。在随后的座谈环节中,吴馆针对同学们心中存在的诸多疑惑一一进行了耐心而详尽的解答。他首先端正了同学们关于“广东省文物资源较为匮乏”的认识,广东有悠久的历史、有丰富的文物类型、还出现了王朝的更迭,广州更是岭南文化的中心地,海上丝绸之路的发祥地、近现代民主革命的策源地,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回想起来,确实从古老的旧石器时代开始,广东便有人类活动的踪迹,如曲江马坝人遗址的发现,便是有力的证据,它为研究岭南地区早期人类的生活习性、文化特征等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实物资料;到了新石器时代,更是有众多遗址被陆续发掘。秦汉时期有南越国相关的一系列重大考古发现,包括宫殿遗址、墓葬等。唐宋以来,随着海上贸易的兴盛,广州作为重要的港口城市,在港口遗址的考古发掘以及沉船考古等方面均取得了突出的成果。我们出现这种认识上的偏差可能部分原因在于古代岭南地区文化教育相对落后,文字记载的历史资料相对较少,对于早期的历史和文化传承缺乏详细的文献记录,这给考古研究和文物资源的认知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使得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广东的文物资源认识不足。
实际上,吴馆进一步解释道,单是把现有广州博物馆的馆藏数万件展品都排上展出日程,按照常规的展览节奏与时间安排,至少要一百多年的时间才能全部展完。但是为了更符合人的观展节奏,让人更好的把握历史脉络,因此馆内精心设计了展览布局,使得 “每步行几米就是过了两三百年”,观众能够在有限的参观时间内,高效地领略到广州数千年历史的精华所在。由此,话题也延伸到下一个问题,即广州博物馆与市内不同层级、类型的文博单位相比,在 “讲述广州历史” 这一重要使命上,各自有着如何的定位和侧重点的区分。从吴馆的解释中我大致了解到,南越王宫博物馆侧重于展示南越国宫署遗址相关的考古成果与历史文化内涵;西汉南越王博物馆聚焦于南越王墓出土文物及相关历史,而广州博物馆则是从更宏观的广州城市历史发展脉络出发,展示广州从古至今各个历史时期的代表性文物与历史变迁。作为综合性地志博物馆,广州博物馆的定位是全面展示广州城市的历史变迁、文化传承与多元融合,职责在于整合城市历史文化资源,将分散于各个时期、各个领域的历史文化元素有机地串联起来,为观众呈现一部完整的广州史,起到城市历史文化 “总纲” 的作用,与其他专题性博物馆相互补充而非竞争。
谈及小红书上的点赞量、微信推文的阅读量并不理想的问题时,吴馆态度很诚恳,直言不讳地表示这一传播效果不佳的情况确实值得反思检讨。他指出,在当今信息爆炸的时代,博物馆的宣传推广工作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与机遇,而目前在新媒体传播方面未能取得理想的效果,反映出博物馆在宣传策略、内容创作以及与受众互动等多方面可能存在不足。然而,吴馆紧接着也表示了坚定的立场:博物馆当下所做的工作有着过硬的专业品质与文化价值,这些工作都是基于对历史文化的尊重与传承,经过专业团队精心策划、深入研究以及严谨实施的。哪怕现阶段由于各种原因未得到大众广泛关注,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比如一百年之后才被大众所推崇,也不怕。在这里,吴馆也提出了这些年来博物馆“热”现象背后的“冷”思考:涌入馆内的人群,真的是为感受文化而来吗?还是仅仅跟风打卡、流于表面?这不仅关乎热度的‘虚’与‘实’,更是文博行业能否长远、稳健发展的关键。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博物馆始终需要在满足游客需求与坚守博物馆的教育、文化传播等核心理念之间找到平衡,避免过度商业化或娱乐化,确保博物馆的文化属性与教育功能得以体现。
静静聆听吴凌云馆长的讲述,字里行间,够真切地感受到他那份对文博事业的热爱与执着,以及对广州博物馆和镇海楼的深厚情感。数十载光阴,吴馆长与镇海楼朝夕相伴,其间的情感羁绊之深,我们可能难以全然领会。镇海楼承载着广州厚重的历史底蕴,那副 “万千劫危楼尚存,问谁摘斗摩霄,目空今古;五百年故侯安在,使我倚栏看剑,泪洒英雄” 的名联,犹如镇海楼的灵魂所在,吴馆长可能已经反复品读过很多回了,每一次品读,想必都能让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这座建筑所蕴含的历史沧桑感与文化使命感。多年来为守护这里的文物、传承岭南文化所付诸的心血,桩桩件件,皆是他职业生涯浓墨重彩的注脚,也是广州文博事业发展历程中的宝贵财富。在谈及镇海楼古建筑展区的常设展的展陈方式局限时,吴馆长说道:“将古建筑作为博物馆建筑,首先需要考虑的就是安全问题,人与建筑的安全是首位的。”镇海楼历经数百年风雨洗礼,其砖石结构虽坚固,如今也有钢筋混凝土的加固措施,可岁月的侵蚀从未停止,墙体的风化、木质构件的腐朽,许多潜在的隐患稍有不慎就可能威胁到游客与工作人员的人身安全,甚至对古建筑本体造成不可逆的损毁。
为了确保安全,馆方也投入了大量心力。日常巡检、修缮维护都需要实时跟进;遇上极端天气,更是全员戒备,提前做好各种防护措施,如加固门窗、清理排水系统筹,只为牢牢守住安全底线。然而,安全防护措施多了,施展空间就会受限,在吴馆长看来,这也是难以避免的:“古建筑不好玩太多花样。还是期待新馆吧。”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或许也是日积月累、深思熟虑后的由衷感慨和期许。不难想象,新馆于他而言,或许就像一扇通往文博事业全新篇章的大门,徐徐敞开,满是无限可能。在那里,前沿的展陈技术与精心雕琢的布展理念相互交融,能把沉睡千年的文物以更鲜活、立体的姿态呈现在世人眼前;专业的文物藏书体系触手可及,学者、爱好者随时能查阅资料、钻研探究,滋养着学术研究的土壤;展陈中心和公共服务处规划完备,观众不再是走马观花的过客,而是沉浸式体验的参与者,尽情领略文物魅力。
正如李璠老师所说,躬身入局的吴馆长心底可能一直怀揣着旧馆与新馆 “对话” 的美好畅想。这对话,跨越时间与空间,一端连着镇海楼过往的峥嵘岁月、人文沉淀,另一端则通往新馆的创新前沿、多元包容。旧馆的古韵风姿不会被遗忘,那些斑驳砖石、古老展品,依旧诉说着历史;新馆则接过传承接力棒,用新思路、新技术为文化传承赋能,二者相映生辉、相得益彰,携手奔赴文博事业的下一段征程。吴馆长满心期许着成为这场 “对话” 的见证者、推动者,让文物保护与文化传播的火种,在新旧交替间越烧越旺。